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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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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拳,一拳在嘴角,一拳在胸膛上方,陆识忍不由闷哼一声。

    “表哥是怎么了?”他勉强放松了紧绷状态的肌肉,微微喘气,抬起手用手背不在意地抹开嘴边血迹。

    陈凌满眼通红,攥握成拳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他嘴唇动了动,彷徨地看向天空,最后还是哽咽了,说不出一个字。

    在这样压抑的寂静里,陆识忍呼吸尤其地困难不畅,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心脏。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沉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化作牢笼困住了这一小方天地里的两个人。

    “拂方……他死了。”

    “……哦。原来是这样。”陆识忍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他的心情,那么就仅仅说了句“风凉话”。

    还不如沉默。

    陈凌这厢单是念出名字,手心就满是冷腻的汗。

    他的眉骨与眼眶皆钝痛无比,眼睛因盯看陆识忍身后虚化的半空而干涩。

    长久说不出话的人抿了几回嘴唇,总算迸出一个确凿的事实,然而不意耳鸣目眩了。

    由远到近、时大时小的哀乐看准时机涌入这具发热而糊涂的身体,肆意地骚动他的神经。

    某人的“风凉话”与多日积蓄而成的焦躁一下子引燃陈凌的理智。

    怎么也遇不到拂方,仿佛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可只是仿佛,明明应该只是仿佛!

    他曾经多么有信心啊,越是盼望拂方平安归来,实际上则越是自信于天命对他的偏爱。

    他还想着见到拂方后要怎样开玩笑,戏谈“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艰难。

    然而拂方真的死了。

    要是那晚他去明月巷子见了拂方,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陈凌呵出一团团炽热的气——牙齿咔嗒咔嗒地上下磕碰着,随即挥动泛红的右拳对着陆识忍的脸揍下去!

    一拳,又一拳。

    骨与骨、肉与肉的蛮横碰撞。

    一方极其主动地进攻,一方则消极得在开始前便放弃了抵抗。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暴力从来是一场争夺主导权的恶战:哪一方若是在力竭而亡前就卸下盔甲举起双手,那么他绝对做好了被枭首割耳的准备。

    这是一个极其有诱惑力和误导性的暗示。

    陈凌头脑里的血液迅疾地、流窜,在他的眼窝、下颚与肩背上狂呼长啸,聚成一个个汗津津的红色漩涡。

    他混乱的视线里充斥着大片的雪花与一点点血色,那双深邃沉默的灰黑色眼睛偶尔清晰、很快又融化在愤怒的教唆里。

    喘息。

    发颤。

    可是他没能割下“羔羊”的耳朵作战功的凭证,反倒逐渐退化为弱小的婴儿;身心俱疲,指关节的刺痛兀地叩击面门——这种仓促无序的爆发很快耗尽了力气与情绪——他突然停了手。

    陆识忍站直了,吐出一口血水,不看向陈凌,仅垂眸朝他伸出沾有血渍的手。

    “表哥还打么?”

    陈凌嗬嗬地喘气,反复闭眼睁眼,待脸色苍白了,便无力地拍掉陆识忍的手。

    老胡、侯师傅与福生等人姗姗来迟,大呼小叫地冲进了花厅挤在他们两中间。

    “少爷耶!不要再打啦!和表少爷有什么误会好好说呀——哎唷!快,我们各拦一个!”老胡梗着脖子无畏地抱住了陈凌的腰,拼命把他往后拽。

    “陆识忍,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我想表哥以为是我的错。况且……”陆识忍侧身避开扑上来拦抱他的蒋师傅,没有继续说下去。

    况且曾受过系统搏击训练的他不得不时刻注意克制自己攻击人体致命处的冲动,因此被揍出一身热汗。至于嘴角和下巴破了,以及腹背肌肉隐隐胀痛……相较之倒是挨揍中很轻不足道的副产。

    “你爷爷的!”陈凌想了半天,不禁气笑,身体与神经渐渐松懈了,即刻感到全心的泄气与愧悔,“你过来,我要——”

    戛然而止。

    天旋地转。

    油污状的灰雾不由分说地覆盖了这双瞳孔,大肆蚕蚀其模糊的视线。

    陈凌眼前一黑倒在老胡身上,什么也听不见了。

    ……

    陈少爷很没头脑地揍了表弟一顿,受害者自云不过几处皮肉伤,可作恶的人、作恶的人反倒邪风入体,肾亏脾虚,心衰力竭——把自己揍出一身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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